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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舊事(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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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事(十三)

夜風微涼,月色清冷。

然,街道上的喧囂卻因這冷淡的夜色而愈加火熱起來。如火龍般綿亙而去的大紅燈籠,成了整條朱雀大街上最引人註目的存在。

街上鬧著吵著的孩童們在人群中裏穿來穿去,不時聽到有大人們跟在身後溫柔的責罵聲。

夏侯飛霜手裏抓著一只烤的香噴噴的兔腿,油脂順著包裹著的草紙浸出,弄臟了她的手指。兔腿的溫度漸漸被風吹得涼了下去,失去了原有的香味兒。低頭看了眼,她皺了皺眉,忽然覺得胃口全無。

正要尋個地方將這兔腿扔掉,身後伸出一只大手,握著她的手腕,笑道:“怎麽要丟掉呢!我可是餓得很,正好給我吃掉吧!”

夏侯飛霜看著黑袍男子將兔腿從自己手中奪走,然後毫無顧忌的咬著自己吃過的地方大嚼特嚼起來。“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而且還出現的這麽突然,她皺著眉,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,拉著他躲避人群,站在一旁。

蕭逸竹麻利的將兔肉吃掉,隨意抹了把嘴角的油漬,才解釋說:“不是看著你突然不見了,這才出來尋你的。”

“你殺人了?”夏侯飛霜松開他的手臂,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,皺著眉頭冷聲道。

他聳了聳肩,神情頗為無奈的說:“對啊。總有些不長眼的小蟲子嘛!”他笑笑,將俊顏湊到她面前來,討好道:“以後在人前我便喚你的名字,可好?你我年紀看來相當,我若你稱呼你為父親,總不是很奇怪嗎?”

夏侯飛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見他的眼睛中不像隱藏著什麽東西,才點了點頭,說:“自然可以。”其實,對她來講,他們之間的稱呼確實是個問題。如今,被蕭逸竹提了出來,倒也真的免去了她的麻煩。

“飛霜。”蕭逸竹從善如流道,笑瞇瞇的看著她,說:“接下來你打算去哪裏?”

夏侯飛霜看著人群,想了想後,回答說:“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,隨便走走罷了。對了,”她擡腳朝前走了幾步後,回首看他。“等中秋過後,你打算怎麽辦?既然咱們已經說開了,我已打算離去了。”

蕭逸竹似乎楞了楞,顯然沒料到她辭行的訊息來的如此的突然。“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嗎?”他開口說,聲音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。

“我留下來,又能怎麽辦呢?”她笑,只是笑意未及眼底,秀美的容顏上也仿佛帶上了星星點點的寒意。“不要任性了,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。”

“是啊。”他笑,邁步追上她的腳步後說:“我是應該有更好的人生的。算了,咱們先不談這個了,免得掃了興致。飛霜,中秋過後,我有打算去往邊關戰場一探究竟。”

“哦?”夏侯飛霜挑眉,四周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,似乎戰爭的陰雲並沒有經過這裏。“為什麽有這個想法?”她問,朝廷戰事本不該由武林人士參與,他如此說,到底是因何緣故?

“看來你失憶後,連腦袋都變笨了。”他搖著頭,一臉惋惜的說。

黑眸微斂,夏侯飛霜冷冷看他,幽幽道: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

蕭逸竹莞爾一笑,道:“別生氣,我只是隨便說說。此次蠻族敵襲來得冒然,這其中是否有什麽不為外人知曉的隱情?而且,最近我有了一個新的發現,讓我知道這次的戰爭並不簡單啊!”

“如何見得?”

“所以說,你變笨了啊!”親昵的用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,蕭逸竹溫柔笑著。“自己去發現吧,不然就太無趣了。”說罷,收回手指,像方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,繼續向前走去。

被留在原地的夏侯飛霜怔怔看著他的背影,緩緩擡起頭來輕觸著自己的額頭,那裏似乎還停留著他的溫度,竟是那樣的溫暖。

“飛霜,你傻楞著幹什麽,小心又走丟了!”

那一瞬間,夏侯飛霜看著男子鳳眸中溫柔的光芒,恍惚間覺得似乎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。但是,是哪裏呢?

這場中秋佳夜持續了好久,等到街市上的人群散去,天邊以及隱隱有些魚肚白了。

街道上空無一人,冰冷的風擦著衣角,寒冷的味道環繞在身邊,讓人無端的想打一個噴嚏出來。

夏侯飛霜緊了緊自己的衣襟,皺著眉,將手指攏進了袖口裏。真是太失策了!她莫名的想。以她夏侯飛霜,何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。一個人走回府裏不說,竟是連件溫暖的衣袍都沒有。此刻她儼然忘記了,這種事她可是經歷的不止一次兩次。甚至在她成為褚安安的那段日子裏,還經歷過沒有洗澡險些變成乞丐的經歷。

但這些,似乎在這個時候都放不進去她的心裏。她正神情莫測的盯著自己肩頭上帶著溫度的外袍,正是方才被披在她身上的。

看著男子未穿外袍,僅有一件黑色內衫,她皺了皺眉,道:“你不冷嗎?”

這時在關心他吧!

蕭逸竹微微一笑,搖了搖頭,回道:“可是你比我更需要這件衣袍啊!”

攥著袖口的指尖緊了緊,夏侯飛霜一雙黑眸緊緊盯著他的表情。“你什麽時候知道的?!”

“什麽?”他假意笑道,很無辜的眨了眨眼。“知道什麽?是知道你的身體因為某種原因出了問題,變得冷冰冰。還是你的武功,變得不如我厲害了?難道這些,讓你很在意嗎?”

夏侯飛霜一怔,手指不由得松開衣袖。“看來你果然都知道了。”

蕭逸竹既不反駁也沒有確認,只是笑著。

這笑容在夏侯飛霜看來,頗為可恨,怒道:“像只狡詐的狐貍!”說完,便別過頭去,大步朝前走。

咦?生氣了。

蕭逸竹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,連忙追了上去,拉住她的手臂。“你聽我說,我不是故意調查你的。是佑群為你檢查身體的時候知道的,那時我對你還沒有這麽在意,所以……就沒放在心上。”

“嗯。”夏侯飛霜輕聲應道,語氣中聽不出喜怒。她轉身,看著他惴惴不安的表情,忽然彎了彎嘴角。“沒關心,反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。”睫毛微垂,看著他的手臂,緩緩伸出微涼的手指輕輕卻不失力道的撥開。“行了,想什麽樣子。”

悵然若失的盯著自己的手掌,蕭逸竹無奈笑笑。看來,自己還有的熬呢!但是,當務之急得好好給她補補身子了。看著女子穿著兩件外袍依然瘦削的背影,他皺了皺眉,這麽瘦可不好啊!佑群說過,身體寒涼對女子極為不好,甚至對日後的子嗣問題也有不小的影響。他雖對子嗣問題並不看重,但還是希望能和自己的心愛之人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。還是趁著她沒有發覺時給她慢慢調理吧,日後得幸的可是他自己。

嘴角不由勾起,蕭逸竹笑了。

“笑得賊嘻嘻的。”冷冷的語調打斷了他的臆想。

看著女子嫌惡的眼神,他不由摸上了自己的嘴角。真的很賊嗎?

兩人回到夏侯府時,天已經幾近明朗了。守門的小廝打了個哈欠,看著兩人連忙打開大門,迎了兩人進去。

“少爺,公子,您兩位可總算是回來了。老爺和夫人都很惦記呢!”

時間是有些晚了,夏侯飛霜也沒料到這緊緊是一個中秋節,這京城中便會如此熱鬧。這是她在這裏居住多年,也未曾體會到的。朝小廝點了點頭,便打算離去。

“公子。”囁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,令夏侯飛霜回過頭去。

小廝搓了搓手,一臉的無措,他的眼睛盯著地面,似乎在內心交戰了許久,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:“能否告訴我那位仙女的名字?”他雖然知道隨便詢問一名女子的姓名十分不妥,但他是真的很想結識一下他心中的仙子,哪怕只是一個名字也讓他圓滿了。

這小廝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慕令夏侯飛霜詫異了下,隨即便面無表情的回答:“他叫佑群。”

“佑群?”小廝喃喃念著這個名字,原來仙女的名字也與一般的女兒家截然不同啊!“謝謝您!”他微笑著說,看來他沒選錯。這名美公子雖是冷冰冰的,但看起來倒是個好相處的。

“只不過,”夏侯飛霜繼續說,她實在不忍心戳破一個單純少年的愛戀。“他是個男人。”

“原來仙女是男人啊。”小廝微笑著說,神情驟然僵硬。他聽到了什麽?那麽美好美麗的仙女,竟然是個男人!不不,他不相信!“公子……”

前面的人早已走了老遠,哪裏能聽得到他的聲音。

蕭逸竹聽著身後不甘的追問,嘴角緩慢的揚起。“看來他真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啊!”

聞言,夏侯飛霜無奈的白了他一眼,道:“那只能說佑群就是個禍害!”好好一個大男人,非要打扮成女子,但卻對男子沒有興趣,這不明擺著是耍著人玩兒嘛!

“什麽禍害啊?”一夜未睡,宿醉讓佑群的神智不甚清楚。他眨著渾沌的美眸,看著眼前這兩個明顯一夜未歸的人,疑惑道:“誰是禍害?”

夏侯飛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,隨即擡腳,果斷的從他身邊繞了過去,遠遠的。實在是因為他身上的酒氣太沖鼻了,她才不得不如此的。

“怎麽走了?”佑群不解的撓了撓頭,優雅的發髻被他攪的亂作一團。

蕭逸竹搖了搖頭,真該讓那個小廝看看他這幅模樣。就這個邋遢的樣子,哪裏配被稱作是仙女?深沈的看了佑群一眼,蕭逸竹效仿夏侯飛霜的動作,在離佑群還有段距離的時候,就繞著朝花廊走去。

“哎?怎麽也走了。嗝……”連忙捂住嘴。糟糕,真實喝太多了!佑群連忙沖向一旁的花壇,稀裏嘩啦的就吐了起來。

“公子,公子……”守門小廝追了過來,正巧看到這一幕。

“來人過來搭把手……”隨意抹了抹嘴角的穢/物,佑群醉眼惺忪看著眼前瘦弱的少年,蹙眉。“傻站著幹什麽啊?沒看到我醉了嗎?”

不是溫柔嫵媚的女音,而是清朗的男聲啊!

如晴天霹靂一般,小廝怔怔的後退幾步,在看著佑群鍥而不舍的朝他招手,哇的一聲大哭著朝大門跑去!

別了!他的愛!嗚嗚,他好可憐啊!

伸出去的手指還沒有來得及收回,佑群一頭霧水的看著已經毫無蹤影的少年,呢喃出聲:“今天都是怎麽了?嘔……”不行了,他又要吐了。

夏侯飛霜回到自己的臥房裏,睡了一覺後,果真是神清氣爽。就著銀盆中的涼水潔了面,沾著牙粉清理過牙齒,她朝臥房內的衣櫃走去。挑了件略厚的袍子穿上,她拎起屏風上的臟衣,手指忽然頓了頓。

那是件毫無特色的黑色衣袍,夜一樣深沈的顏色。在日光或月光的反射下,才能看到衣料上浮動的暗紋,優雅而華貴。

看來他可是將低調的奢華貫徹的淋漓盡致呢!

自己又何嘗不是呢!一向不喜歡衣袍上有過多的裝飾,衣袍多以素色居多,偶有幾件便會繡上暗紋,也不會顯得失了臉面。

觸手是柔軟的絲滑感,仿佛還帶著它主人的溫度一樣,令人眷戀不已。不自覺的將臉頰貼在衣袍上蹭了蹭,等到回過神來,夏侯飛霜不可置信的後退幾步,看著那黑袍的眼睛簡直像是看到了什麽最可怕的東西一樣。

“公子,該用午膳了。”

連續喚了幾聲,屋子內都久久沒有回答,讓門外的小丫鬟有些擔心,正待她準備推門而入時,屋子裏傳來了聲音。清冷的,還帶著一絲不知名沙啞的聲音緩緩飄來。“我這便好了。”

未幾,房門便從裏面被打開了,一張蒼白的秀美容顏陡然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裏。

“您還好吧?”小丫鬟擔憂的問,“您看起來有些不舒服,是著涼了嗎?”

“無礙,只是沒睡好罷了。”夏侯飛霜看著她說,便打算越過她朝飯廳走去。“對了,”她忽然停了下來,說:“去將屏風上的臟衣丟掉吧!”

“是。”待到她離去後,小丫鬟看著屏風上搭著的幾件衣袍,可惜的嘆了口氣。“這麽好的東西,怎麽就要丟掉呢!”尤其是那件黑色的,看起來貴重的很。她甚至有一瞬間的猶豫想將這袍子帶回家去,但想到這裏的月俸確實高的下人,還是收回了手指。她還不想丟掉這難得的工作!她可不是賣身進了這裏,是管家看著府裏人手不夠才將她招了進來,若是她犯了錯,一定會被立即趕出去的。

一臉不舍的看著那些衣袍,小丫鬟咬著牙,決定一會兒就去將這些衣服丟掉。

夏侯飛霜來到飯廳裏時,大家已經都到來了。她看著眾人,一臉歉意道:“抱歉,是我來晚了。”

無論如何,她都是一個長輩,雖然以她的容顏來看,還真的無法讓人信服。趙恒連忙起身,恭敬道:“岳父大人,無礙的,是我們來早了。”

夏侯飛霜點了點頭,在主位上坐下,宣布道:“開飯吧!”

如此,丫鬟們才端了飯菜進來,飯廳裏頓時飯香四溢。

慕容諾兒看了眼身邊的丈夫,在聽到他那聲‘岳父大人’時,差點忍不住開口阻攔了。但她已經決定支持自己的弟弟了,自然不好將這完美的局給打破了。若那時候,她還不被小竹給埋怨死啊!況且算來,爹爹她已經夠苦了,是該有個人來疼寵她了。這一點,慕容諾兒還是真心期盼著的。

飯桌上,一向很安靜。大家恪守著餐桌禮儀,若真的有什麽不同的話,便是坐在夏侯飛霜身邊的蕭逸竹不時的為她布菜,儼然一副好晚輩的架勢。至於這晚輩一說,估計也就只有趙恒以及兩個孩子這麽認為了。

由於佑群宿醉未醒,飯桌上顯得有些冷清。再加上夏侯飛霜昨晚確實在街上吃了不少東西,雖早飯未吃,卻也真的不餓。僅僅吃了小半碗飯,便停箸不食了。

“我吃飽了,你們慢用。”說罷,也不等眾人反應,便擱下碗筷走出了飯廳。

“岳父大人怎麽走了,是飯菜不合胃口嗎?”趙恒一臉自責,一定是廚子們煮的菜不合岳父的胃口了這可如是是好啊?

“沒事,我想飛霜大概是太勞累了吧。我們可是足足逛到整個夜市都散了,街上沒一個人影才回來的。”蕭逸竹解釋說,對於這個姐夫他還是十分滿意的,自然不忍看他為難。況且,他方才觀察過夏侯飛霜的臉色,確實有些蒼白,果真是勞累了嗎?想到這兒,他不由得有些擔心,頓覺得自己要坐不住了。

“反正我也吃飽了,不如就去看看她吧,你們慢用。”

飯桌上一會功夫就剩下一家四口了,頓時面面相覷。

最後,趙恒捧著飯碗,疑惑道:“娘子,我方才是不是聽到逸竹喚岳父大人的名諱了?”

慕容諾兒伸向盤子的手頓了下,隨即面如常色的回答說:“大概是你聽錯吧,吃飯。”

“哦。”趙恒應著,卻忍不住回身去看,他總覺得有些奇怪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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